第47章(1 / 2)
第47章
云煦泽低估了陵越人内部的分歧,自从利刀部落的古足带回去坚石部落在盐场的情况,以及云煦泽承诺的事情,多峰山的陵越人便分成了两派。
一派是守旧派,他们坚信大康人是狡诈且残忍的,他们暂且厚待坚石部落就是想把他们骗下山,目的是想把他们抓起来当奴隶,或者杀了当成剿匪的政绩。
一派是革新派,他们觉得不能以老眼光看人,更不能把所有大康人看成一派,他们陵越人还有各个部落呢,每个地方的大康人肯定也不一样。
别的地方出现抓陵越人当奴隶的事,可高平从未发生过这种事,说明谨王是可信的。
他们不能一直困居深山,不能一到冬天就饿着肚子,还要让族长老人自我牺牲才能活下去。
这一派多是青壮,他们是族中狩猎的主力,也是族中老人牺牲自己也要让他们活下去的既得利益者。
他们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族中老人饿死。
只是青壮的话语权并不大,想和大康人接触试试的声音虽然多,但都被压了下去。
但陵越人青壮并没有气馁,冬天没办法狩猎,他们就偷偷下山,去打探高平百姓对谨王的看法。
他们穿着和高平人不一样,说话口音也有些差距,他们不敢出现在人前,更不敢进城,只能偷摸藏在人群聚集的地方,听他们闲聊,从只言片语中了解谨王。
这种打探速度很慢,所幸因为水泥的事,高平变得热闹很多,这一个月百姓们都在谈论谨王和水泥,让下山打探消息的陵越人青壮收获很多。
而随之而来的是革新派越来越多,守旧派已经快要压不住他们。
“高平的百姓都在夸赞谨王,他总不能连高平百姓都骗吧?”
“山下百姓之前可不是这样,他们之前为了生计只能忍着瘴气到山里寻找吃的,现在家家有余钱,过年还能买布料做新衣服。这些都是谨王给他们的。”
“如果我们归顺谨王,就不用再饿着肚子,更不用让族中老人为了省口粮而牺牲。”
革新派青壮们想要接触谨王的声音越来越大,若是再强行镇压恐怕会引起反弹,最关键的是已经有几个部落的族长成了革新派,守旧派的势利被削弱。
最终,一众部落族长聚在一起商议,决定偷偷下山去盐场和坚石部落接触,他们和大康人待了那么久,要比他们更了解大康人。
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。
不管之前古足说得多么天花乱坠,这些族长们更相信自己心眼所见的东西。
做出决定后,避免他们下山被大康人一锅端,选出三个族长为代表,这三人都是族中智者,也是铁杆守旧派,同时派十个革新派勇士护送他们。
他们是抱着有可能被大康人抓住的心态下山,每个人心里只有忐忑又有激动,因为他们此行有可能改变陵越人的未来。
不论是守旧派还是革新派,都是希望族人过得越来越好。
......
盐场
坚石部落已经在盐场待了几个月,他们早已习惯了盐场的生活,每日睁开眼睛便是到公厨用饭,然后去干活。
不用干活的人就负责带孩子,那些没有活计的陵越人青壮带孩子已经变得很熟练,甚至还学会了洗衣服。
不论是干活的陵越人还是不干活的陵越人,他们的精神状态和在山中时大不相同,没了生存艰难的麻木,反而充满对未来的期待。
下山打探消息的小队靠近盐场后,很幸运地遇到了几个带着孩子在盐场外玩乐的坚石部落青壮。
他们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头发不再乱糟糟,反而和大康人一样梳得很整齐,衣服也不再是兽皮,而是用布料制成。
若非看到熟面孔,以及那熟悉的口音,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陵越人。
打探消息的陵越人小队为了不被大康人发现,同样换上了布料衣服,只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,如同逃荒的灾民,在那些郡兵眼中其实很显眼。
只是他们早就得了云煦泽的命令,对这些视而不见,只当没发现这群异常的人。
他们很容易靠近了那些青壮,低声道:“你是坚石部落的巴固对不对?”
巴固愣了下,然后快速左右看了看:“也至族长?你们怎么敢靠近这里,被官兵发现会被抓起来的,你们快走。”
也至示意他安静:“我们有事想问你,你在盐场过得好吗?”
“好啊。”
巴固毫不犹豫地答道。
“现在我家婆娘每天去制盐,我就在家照顾孩子,每天都可以在公厨用饭,一日三餐,想吃多少吃多少。”
他指指那个和小伙伴玩闹的儿子:“小七当初早产,身子一直不好,族中智者说小七要好好养身体,要不然可能活不长,可族中粮食有限,哪怕我和婆娘不吃,也不够小七养身体的。可在盐场待了几个月,小七的脸色越来越好,他脸上开始长肉了。”
“也至族长,您知道我抱着小七感觉变重的时候,有多开心吗?”
也至沉默一会儿,忍不住怀疑道:“或许大康人对你们这么好,只是想让你们放松警惕。”
巴固道:“我脑子不好使,想不到那么多,我只知道现在我们虽然是俘虏,可吃得饱住得好,不用再担心族中粮食不够。”
“而且盐场的大人说谨王殿下满意我们干活努力,决定下个月就放我们自由,下个月我们就不再是奴隶,可以加入高平户籍,到时候我们再干活就有工钱。”
“谨王殿下知道我们没钱,王府可以借给我们银子盖房子,到时候拿我们的工钱还债,听说有种叫水泥的东西特别神奇,用水泥盖的房子既坚固又暖和,我们现在住的就是水泥盖的房子。”
“到时候王府会派人给我们盖房子,就是那种好看又暖和的砖房,但因为砖和水泥都是王府自己生产,所以价格很低。”
“听说别处的大康人想要水泥,得花费很多银子,但等我们加入高平户籍,我们就是谨王殿下的子民,水泥会特别便宜,盐场的大人说这是谨王殿下给子民的优待。”
巴固说得滔滔不绝,也至之前见过他,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,更多时候他都是沉闷地待在队伍里跟着狩猎,他那时候想的只是多猎到些猎物。
也至问他:“你们恢复自由后不回寨子吗?”
巴固一脸疑惑:“为什么要回寨子?那里又没有吃的,猎物也是越变越少,今年可能都存不到过冬的粮食,还不如在这里干活呢。等加入高平户籍,我也能出去找活计,尽快把欠的钱还完。”
也至看他很自然地疑问,没有挖苦的意思,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。
也至深吸一口气:“我想见你们族长,可以帮我把他喊出来吗?”
巴固皱眉:“族长现在在制盐,得等用午饭的时候他才有空。”
也至道:“那就到时候把他叫出来,我们等着他。”
巴固有些不情愿,可他怕也至等人闹出什么连累他们,只得答应下来。
和巴固约定好,也至等人远离盐场,再次藏了起来。
方才一直没说话的青壮开口道:“给坚石部落那么多人盖房子,恐怕要花很多银子,族长总说大康人贪财吝啬,和我们交易时总会把价格压得很低,但谨王愿意借钱给坚石部落盖房子,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谨王和其他大康人不一样?”
也至三人没有反驳,只是道:“等见到乌白再说。”
盐场公厨
巴固找机会凑近乌白,替也至传话总有种心虚感,下意识左右看了看,低声道:“族长,也至族长下山了,他想见你。”
乌白穿着一间灰色常服,头发用木簪束起,比很多大康人还像大康人。
听到巴固的话,他神情恍惚一瞬,道:“我吃完饭就去见他。”
乌白明白他们下山的目的,默默叹口气,虽然已经决定融入高平,但看到山中的陵越人被逼得不得不冒险下山,心中不免戚戚然。
也至等人一直注视着盐场方向,看到乌白出现,他们立刻观察周围,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后,便快速走到乌白身边。
乌白看向也至三人:“三位族长,许久没见了。”
他们看着大变模样的乌白,感觉有些话已经不用问了,乌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康人。
乌白却不用他们问,便自顾自的说道:“谨王志向远大,极有魄力,我们陵越人在他眼里并非异族,而是可以帮他做事的人。”
“在高平南侧有一个海外小岛,谨王的大军已经在半个多月前出征那个海外小岛,听说那个小岛很大,比起一无所知的土著,谨王更了解我们陵越人,我猜他需要我们。”
从被俘虏后,乌白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,谨王到底想怎么收服他们,他观察过盐场,盐场已经到了极限,容不下太多的陵越人。
可山中还有数万陵越人,谨王要怎么安排他们?
若是安排不了,他这几个月营造的好名声可就白费了。
直到半个多月,乌白制盐时亲眼看到数千兵马上船驶入大海,听到关于海外小岛的消息。
乌白一瞬间明悟了。
也在同一时间,他放下了心中最后的警惕。
他并非心中有傲气不愿臣服谨王,他只是担心自己没有价值最后会被弃之敝屣。
当他想明白谨王打算怎么用他们后,他心里便安定了下来。
乌白的忧虑也正是各部落族长的忧虑,因此乌白不等他们问便把这话说了出来。
他很清楚他们需要知道的并非谨王会如何厚待他们,而是他们对谨王有什么用。
也至三人听言目光闪烁,脸上的警惕戒备减少几分。
“谨王竟然打算收服海外小岛?倒也正常,高平荒凉,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怎么可能想要这样的封地,海外岛屿无主,谨王如果有能力全占了也可以。”
乌白道:“三位族长,我们的部落靠近高平,谨王想要收服陵越人肯定首先打我们的注意,你们最好尽快做决定,被俘虏和主动归顺终究不一样,何况......陵越人从来都不是只有高平有。”
陵越人是陵州的陵越人。
当谨王收服海外小岛,需要大量人口开发岛屿时,难保不会有其他陵越人主动投靠。
也至三人神色一凛,没了和乌白闲谈下去的心思:“多谢乌白族长解惑,避免引起怀疑,我们先走了。”
“小心点。”
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,乌白才回到盐场,他还得继续制盐。
......
谨王府,议政殿书房
也至等人离开半个时辰后,他们和乌白的对话记录变放在了云煦泽的书案上。
见乌白猜中他的心思,云煦泽挑了挑眉:“还真不能小看天下人,陵越人中竟然有这样的聪明人,怪不得坚石部落能成为高平最大的陵越人部落。”
不过乌白也算是帮了云煦泽的大忙,有乌白那番话,应该能打动不少陵越人部落。
只要他们相信王府对他们没有恶意,也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,相信没有陵越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。
只是南夷岛那边很快便要开战,在彻底收服南夷岛前,还真不好安排陵越人,高平终究是大康的高平,融入太多陵越人并不合适。
云煦泽打算将南夷岛划分成三郡,凡是归顺王府的陵越人全都加入南夷岛户籍,这样可以省去陵越人融入高平的时间,双方都不会不自在。
而且南夷岛土著和陵越人都是以部落形式存在,风俗习惯极为相似,相信他们能相处得很好。
本着以夷制夷的想法,将来南夷岛除了大康官吏,还需要一些土著或者陵越人为官,负责解决一些他们内部的纠纷。
就和大康的里长一般。
云煦泽越想越多,在脑中想了很多条治理南夷岛的政策制度,但这只是他一人的想法,具体地还要和属官们商议。
总体来说,在大体上遵循大康律,然后在不违背大康律的基础上,尊重他们的部落制度。
彼此尊重,互相体谅,这才是民族融合的基础。
“殿下,洛京来人了。”
小福子打断了云煦泽的思绪。
“什么人?”
“来人自称阳胥,他进了城后直奔寿安坊,如今被亲兵拦在坊外。”
云煦泽立刻站起身:“把人带来王府。”
连忙去清云院找章丰钊,他可不想一个人面对阳胥。
与此同时,阳胥正在气得吹胡子瞪眼,拿出圣旨指着上面的字,怒声道:“你眼瞎吗?皇上下旨命老夫听从谨王,老夫颠簸了一个月来到高平,你竟然拦着老夫不让进?”
亲兵是高平本地人,虽然对圣旨有敬畏之心,但他时刻谨记王府的命令:“没有王爷的命令,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寿安坊。”
阳胥要气炸了:“谁特么是闲杂人等,你看不懂圣旨吗?”
“卑职不识字。”
阳胥哑火,目瞪口呆:“王府亲兵竟然不识字?”
王府亲兵不应该是精锐吗?怎么能不识字?
可转念一想,洛京北军和南军中也有人不识字,全部识字的只有郎官出身的侍卫。
阳胥颇有种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的感觉。
他身后的弟子道:“先生,要不我们等等,方才那亲兵不是已经去禀报谨王了吗?”
这些弟子都是小家族出身,而且在家中并不受重视,若是受重视就不可能学墨学,他们可不像阳胥那般大胆敢和亲王对上。
虽然被发配到高平很不甘心,但圣旨如此,不甘心又能如何,高平是谨王的底盘,他们只能听从谨王的吩咐。
阳胥还能如何?只能等着。
小福子来得很快,和阳胥见礼:“王爷早就盼着阳翁来呢,阳翁请随奴才来。”
亲兵不再阻拦,让开路放阳胥的车队进寿安坊。
阳胥不可能真和亲兵计较什么,只是道:“王府亲兵代表王府的脸面,不识字怎么成?”
小福子道:“阳翁和殿下英雄所见略同,殿下打算等书院建好,就让亲兵轮流去书院学识字。”
阳胥一愣:“书院是什么?”
小福子也愣了:“阳翁不知道吗?殿下请阳胥来高平便是希望阳翁能入书院教学。”
阳胥听得一头雾水,什么书院?什么教学?
皇帝什么都没和他说,直接一道圣旨把他贬到了高平,他现在气还不顺呢。
说话间,几人来到了王府,云煦泽和章丰钊已经在王府门口等着阳胥。
阳胥看着为首,一身华丽常服的少年郎,便知这是谨王,倒是一副好相貌,但想到他就是自己被贬到高平罪魁祸首,他就忍不住暴躁。
不等阳胥发作,章丰钊上前一步,笑呵呵道:“阳老头,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。”
阳胥早就看到了章丰钊,冷哼道:“章老头,我可不想在这里遇到你。”
章丰钊拉着他进王府:“高平可比洛京好多了,你过段时间就会知道。”
“你现在是谨王的围棋先生,谁知道你会不会帮着他忽悠我?”
“阳老头,你拍着胸脯说我岂是那种人?我了解你的性子,洛京虽然繁荣,但那里太多勾心斗角,你待得不累?”
阳胥没有反驳,别的不说,刘贤荣总是告他状就让阳胥很烦躁。
章丰钊继续道:“高平不一样,你只需要在清匠司研究你那些小玩意儿就行,别的不用管,而且......”
他顿了下,低声道:“谨王很有钱,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和他要银子,他绝对比大司农大方。”
阳胥眸光闪烁,这又是他的另一个痛点,他脑中有太多想法,可想要把那些想法一一尝试是需要银子的,但每次和大司农要银子总会被堵回去,十次有两次成功就算不错。
这还是因为他出身阳家。
他并不怀疑章丰钊的话,谨王有钱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。
就连他这个沉迷发明的老家伙都知道琼浆玉液和香水。
阳胥都没来得及找茬,就被章丰钊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,心里的烦躁消散,看向云煦泽的目光也没了不擅。
像模像样地见礼:“还未和王爷见礼,请王爷见谅。”
云煦泽温声道:“阳翁无须多礼,本王求才若渴,阳翁能来高平是高平之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