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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 寸土必争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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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明城,云贵总督府的书房。
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只留下檐角滴水的清冷声响,敲打着青石板,一声,又一声,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沉重。

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,堆积的文书几乎要倾倒下来。

一封来自北京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加急公文,被云贵总督刘岳昭重重地拍在案几最上方。

烛火被掌风带得猛地一跳,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、摇曳不定的阴影。

公文上那些冰冷的字句,透过他紧锁的眉头,直刺心底:“……马嘉理案,英使威妥玛震怒异常,措辞强硬,索要甚巨……务必详查真相,严惩凶犯,速息事端,免生大衅……”

“息事端……免生大衅……”刘岳昭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,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,那弧度里没有半点笑意,只有铁一般的冷硬和无法排遣的沉重。

刘岳昭出身湘军,半生戎马,刀锋舔血挣来的顶戴。

此刻,他并未穿戴官服顶戴,只着一身半旧的靛蓝棉袍,然而那久经沙场、执掌一方的威仪,早已刻入骨血。

挺直的腰背如同永不弯曲的长枪,即便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,依旧撑着一方天地。

只是那紧握公文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,泄露了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。

门外传来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停在了书房门口。

来人并未立刻推门,而是在门外略略一顿,仿佛在调整呼吸,也仿佛在感受门内那几乎凝固的气氛。

“毓英兄,进来吧。”刘岳昭没有抬头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穿透纸背的疲惫和洞悉。
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轻轻推开。云南巡抚岑毓英走了进来。

他与刘岳昭年纪相仿,但气质迥异。岑毓英是地道的广西人,一路从刀光剑影的镇压云南回民起义中搏杀出来,最终登上巡抚高位。

他面容清癯,目光沉静如深潭,仿佛蕴藏着这片红土高原所有的隐忍、坚韧与深不可测的谋算。

一身石青色的官袍穿得一丝不苟,衬得他身形略显瘦削,却自有一股山岳般沉稳的气度。

岑毓英的目光迅速扫过刘岳昭案头那刺目的公文,又落在刘岳昭紧锁的眉心和泛白的手指关节上。

他心中了然,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微微颔首:“制台大人,夜深了。”

“夜深?”刘岳昭猛地抬起头,那双饱经风霜、此刻却燃烧着灼人火焰的眼睛直直刺向岑毓英,“腾冲那边的天,怕是要塌了!英夷的炮舰,可不会看时辰!”
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激愤,“看看这个!‘严惩凶犯,速息事端’!

阿古他们杀的是擅闯国境、心怀叵测的探子!是扞卫家园!这‘凶犯’二字,何其荒谬!

这‘息事端’,又是要息到何种地步?割地?赔款?还是把我云贵子弟的头颅双手奉上?!”

他越说越激动,猛地站起身,胸膛剧烈起伏,仿佛要将胸中那股无处宣泄的郁气尽数喷出。

他绕过书案,大步走到悬挂在墙上的巨幅《滇西边防舆图》前,粗糙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,重重地点在图上腾越厅(腾冲)的位置,指关节敲击着地图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,如同战鼓擂响在岑毓英的心头。

“毓英!”刘岳昭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炬,紧紧锁住岑毓英沉静的眼眸,“你也是从刀山血海里滚过来的!

你告诉我,这口气,我刘岳昭能咽下去吗?这脚下的土地,我滇边百万生民祖祖辈辈用血汗浇灌、用性命守护的土地,能让吗?!”

最后三个字,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嗡嗡回响,震得案头的烛火又是一阵狂跳。

岑毓英静静地承受着刘岳昭灼人的目光和雷霆般的质问。

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缓缓走到舆图前,站在刘岳昭身侧。

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腾冲那个点上,而是以一种近乎抚摸的专注,一寸寸地、极其缓慢地扫过舆图上那片广袤而复杂的滇西疆域——高黎贡山险峻的褶皱,怒江、澜沧江奔腾的曲线,密布其间的土司辖地,还有那些标注着边关哨卡、村寨聚落的小点。

他的指尖最终也落在了腾越厅的位置,却并非重击,而是极其轻柔地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眷恋,沿着代表国境的那条细细的墨线,缓缓地、坚定地描摹。

“制台,”岑毓英的声音终于响起,不高,却异常清晰平稳,像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,瞬间压下了刘岳昭的怒吼。

“这口气,自然咽不下。这土地,一寸也丢不得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终于从地图上抬起,迎向刘岳昭灼热的视线,那深潭般的眼底,此刻清晰地映出两簇跳动的烛火,也翻涌起同样炽热的决心,“可正因如此,才更要稳住。

英夷借题发挥,所求非小。若仅凭一腔血勇,仓促应对,正中其下怀。

彼等要的,正是我们乱了方寸,他们才好趁乱攫取更大的利益,甚至……以此为衅,大举进兵。”

他微微侧身,指向舆图西南方向,那片代表缅甸的阴影区域:“威妥玛在京城咆哮公堂,其国内报纸早已鼓噪‘惩罚野蛮’,其印度总督府调兵遣将的情报,也已到了案头。

马嘉理之死,不过是他们蓄谋已久的一个绝佳借口。

他们要的,恐怕不只是几个‘凶犯’的人头,而是打通从缅甸进入我云南腹地的通道!

是要将炮舰开进怒江、澜沧江!是要在我西南边陲,钉下一颗深入腹心的楔子!”

岑毓英的声音不高,语速平缓,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,重重敲进刘岳昭的心里。

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。

刘岳昭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,却在岑毓英冷静的分析下,沉淀为一种更深沉、更凝重的力量。

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,又慢慢攥紧,指节再次泛白。

“那依你之见,”刘岳昭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种近乎磨砺砂石的粗粝,“

我们当如何?坐等他们刀架到脖子上?等着朝廷迫于压力,割地赔款?等着我刘岳昭的名字,钉在滇边耻辱柱上,被后世子孙唾骂千古?!”

“不!”岑毓英斩钉截铁,清瘦的身躯陡然挺直,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勃然而发,竟丝毫不逊于刘岳昭的刚猛。

“守!寸土必争,以战止战!”他猛地抬手,指向地图上腾冲外围几处险要关隘。

“英夷若动,其前锋必由密支那方向,沿大盈江谷地试探而入。

我滇西,山高谷深,瘴疠横行,正是以逸待劳之绝地!

当速令腾越镇总兵蒋宗汉、署腾越同知吴启亮,即刻坚壁清野,扼守古勇、盏达、铜壁关诸险!

征调沿边土司兵勇,授予便宜之权,许其保境杀敌!同时,密令永昌、顺宁、大理诸府驻军,向边境梯次集结,形成纵深犄角之势!”

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、点戳,每一个点都落在关键的隘口和交通节点上,仿佛在布下一张无形的铁网。

语速也越来越快,条理清晰,杀伐决断之气沛然而出:“此为守势,却非怯战!要让他们每前进一步,都付出血的代价!要让他们知道,滇边每一寸土地,都浸透着守土者的决心,都埋葬着侵略者的骸骨!只有把他们打疼了,打怕了,让他们明白觊觎云南的代价远超其所能承受,他们才会坐下来,真正地‘谈’!”

刘岳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岑毓英的手指,听着他清晰有力的部署,胸中那股几乎要炸裂的激愤,渐渐被一种同样炽热却更为坚实的力量所取代。

他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同掌云南军政、此刻并肩站在国境舆图前的巡抚,看着他清癯脸上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,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摇摆被彻底碾碎。

“好!好一个‘寸土必争,以战止战’!”刘岳昭猛地一掌拍在坚实的紫檀木书案上,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跳动。

他眼中精光爆射,再无半分犹豫,“你我督抚同心,这云南的天,就塌不下来!”

他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回到书案后,一把推开案头那些堆积如山的、带着妥协气息的文书。

铺开一张一尺见方的上好宣纸,挽起袖子,亲自磨墨。

浓黑的松烟墨在端砚中化开,散发出凛冽的香气。

他提起一管饱蘸浓墨的狼毫大笔,手臂悬腕,力透笔锋。

四个斗大的颜体楷书,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铮之音,磅礴而出:

寸土必争

墨迹淋漓,酣畅饱满,每一笔都如刀劈斧凿,蕴含着千钧之力,仿佛要将这誓愿直接刻进山河大地!

烛光下,墨色乌亮,隐隐竟似有血光流转。

最后一笔重重顿下,力透纸背。刘岳昭掷笔于案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他抬起头,目光如电,射向岑毓英。

岑毓英一言不发,上前一步,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食指,放入口中,狠狠一咬!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。

他神色肃穆,眼神坚定如磐石,将滴血的手指悬在“寸土必争”那四个力透纸背、墨迹未干的大字上方。

血珠,饱满而沉重,挣脱指尖的束缚,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生命的印记,直直坠落。

“嗒!”

一声极轻微的声响,在死寂的书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。

那滴鲜红的血,正正落在“争”字的最后一点上!

浓稠的墨色瞬间将这滴血吞噬、晕染、融合……

那一点墨迹迅速膨胀、加深,变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、近乎紫黑的暗红!

仿佛那不是墨,而是从大地深处、从万千滇人血脉中直接涌出的热血!

宣纸微微晕开一小片湿痕,那暗红的印记,如同一个永不闭合的伤口,又像一枚以血为印的惊世图章!

“滇地山河,督抚骨血,尽付于此四字!”岑毓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,带着铁与血的分量。

烛火猛地一跳,将那“寸土必争”的血墨誓言映照得如同燃烧。

四目相对,再无言语,只有一种同赴深渊、共守山河的决绝信念在无声地激荡、碰撞、融合!

就在这空气凝固、血脉贲张的刹那——

“报——!”一声凄厉、急促、几乎变了调的嘶喊,如同裂帛般猛地撕破了总督府死寂的夜空!

紧接着,是沉重、慌乱、由远及近几乎要踏碎地砖的奔跑声!书房的门被“哐当”一声猛地撞开!

一名浑身泥泞、铠甲歪斜、脸上还带着数道新鲜血痕的传令兵,如同从地狱里滚爬出来一般,踉跄着扑倒在书房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。

他大口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,脸上交织着极度的疲惫、刻骨的恐惧,以及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。

他挣扎着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书案后并肩而立的刘岳昭和岑毓英,嘴唇哆嗦着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,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:

“急报!盏……盏达土司防区!铜壁关前!英……英夷!炮!开炮了!弟兄们……弟兄们死伤……惨重!关……关前哨卡……已……已失!”

“轰——!”一声无形的巨雷,在刘岳昭和岑毓英的脑海中同时炸响!两人身躯都是猛地一震!

刘岳昭霍然转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,死死钉在地图上的“铜壁关”!

岑毓英咬破的手指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那滴血融入墨迹的触感仿佛仍在指尖。

他猛地一步踏到地图前,清瘦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,狠狠戳在“铜壁关”三个小字上,指甲几乎要嵌入地图的绢帛之中!

“来得正好!”岑毓英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,森寒刺骨,又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狂怒,“传我将令!”

怒江峡谷的黎明,被一种异样的、令人心悸的震动惊醒。那不是江水奔腾的轰鸣,而是沉闷、压抑、带着金属摩擦和沉重碾压感的巨响,从下游薄雾笼罩的江面上隐隐传来。

铜壁关,这座矗立在滇缅边境怒江西岸峭壁上的古老关隘,如同一个被惊醒的巨人,在晨光熹微中显露出它伤痕累累却依旧倔强的轮廓。

关墙之上,临时堆垒的沙袋和木石后面,幸存的清军士兵和附近闻讯赶来的各族边民猎户。

紧握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——从老旧的鸟铳、抬枪,到锋利的砍刀、长矛,甚至还有沉重的弩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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